超化寺：東方“凈土”之濫觴
http://www.b6man.com 2007-6-4 來源：大河報 點擊：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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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首席記者于茂世文圖當(dāng)下佛教寺院的中心建筑，是奉安釋迦牟尼佛塑像的大雄寶殿；隋唐之前佛教寺院的中心建筑，是奉安釋迦牟尼佛遺骸的舍利寶塔。
大雄是釋迦牟尼佛滅度后的“德號”，差強可比中國皇帝的謚號，只不過帝曰駕崩，佛曰滅度。釋迦牟尼傳法時，除宣揚大慈大悲外，前面還有大雄大力——因為眾生都被業(yè)障左右而顛倒善惡，所以佛祖主張要先用大雄大力降伏諸魔，再用大慈大悲教化眾生。因此，大雄成為釋迦牟尼佛的“德號”，寺廟也把供奉世尊的中心殿堂，稱為大雄寶殿。
從弘法的途徑講，這當(dāng)然是精神先行，物質(zhì)（塑像）相輔——是精神與物質(zhì)的有機結(jié)合。
這種弘法方式，當(dāng)然是后繼或曰“新生”的——作為世界佛教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，阿育王廣造八萬四千塔弘法，起初選擇的恰是與之相反的途徑：以物質(zhì)（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）為載體，聚攏精神信仰。這，恰是貫徹落實佛祖曾經(jīng)的預(yù)言——
“吾滅度后一百年滿，有王出，世號為阿育……一切鬼神并皆臣屬。且使空中地下四十里內(nèi)所有鬼神開前八塔，所獲舍利役諸鬼神，于一日一夜一億家施一塔，廣計有八萬四千塔�！�
把佛祖的“骨灰”撒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，把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安奉在“八萬四千塔”下，舍利塔與地球上每一座名山、每一條大川同生共輝，千古不老，這實在是冠絕天下的偉大策劃與偉大實踐。
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塔一日一夜之間，由八塔“裂變”為“八萬四千塔”，這“八萬四千塔”自然是佛教世界的物質(zhì)塔柱，精神之天。佛教在世界范圍的弘法，自“八萬四千塔”而起；“八萬四千塔”，每一座塔，都是弘揚佛之精神的圣地。
觀察一座古老寺院的雄尊與其在佛教發(fā)展史的位置，不該只看大雄寶殿建筑體量的大小級別，與佛祖塑像泥塊的大小裝扮，更應(yīng)考量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塔的體量與層數(shù)。
超化塔至少在大唐開元二年就走向了佛教世界的巔峰——十三層的超化塔，是級別最高的釋迦牟尼塔陵。
而超化塔在“八萬四千塔”內(nèi)，是阿育王塔，這又是怎么來的呢？
唐代佛教領(lǐng)袖釋道世在他的經(jīng)典著作《法苑珠林》中是這樣說的——“鄭州超化寺塔者。在州西南百余里密縣（今新密）界。在縣東南十五里。
“塔在寺東南角。其北連寺，方十五步許。其寺塔基，在淖泥之上。西面有五六泉，南面亦有，皆孔方三尺，騰涌沸出，流溢成川。
“泉上皆有安柏柱，鋪在泥水上。以炭沙石灰，次而重填。最上以大方石，可如八尺床，編次鋪之；四面細腰，長一尺五寸，深五寸。生鐵固之。
“近有人試發(fā)一石。下有石灰，乃至柏團。便抽一團。長三丈，徑四尺。現(xiàn)在。自非輪王（阿育王）表塔神功所為，何能辨此基構(gòu)，終古不見其儔也（大千世界，不見來者）？
“今于上架塔二重。塔南大泉涌沸鼓怒，絕無水聲。豈非神化所致也？
“有幽州僧道嚴者，姓李氏，形極奇?zhèn)ィ救胨鍩ㄋ鍩郏┧牡缊�，后從俗服。今，年一百五歲。獨住深山，每年七日來此塔上盡力供養(yǎng)。（道）嚴怪其泉流涌注無聲，乃遣善水昆侖入泉尋討。但見石柱羅列，不測其際。中有寶塔，可高三尺，獨立空中。四面水圍，凝然而住，竟不至塔所�？计湓�，莫測其由。時俗所傳，育王所立。
“隋祖（隋文帝）已來，寺塔現(xiàn)在�！�
“淖泥之上”的建筑奇跡
隋祖時代落成的塔，只是在阿育王塔上再“架塔二重”。阿育王塔在隋塔之下，在地中、在泉中，它“高三尺，獨立空中。四面水圍，凝然而住，竟不至塔所”。
這，才是傳說中阿育王役使鬼神建造的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塔。
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間扒掉的超化塔，不在地下、泉中，也不是只有“二重”。它，既不是阿育王塔，也不是隋塔。
《法苑珠林》成書于唐高宗總章元年（６６８年），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間扒掉的塔，建于唐開元二年（７１４年），是座唐塔。
該塔是十三級方形磚塔，高３０余米，塔基南北長７米、東西寬７．１米、壁厚２．１米，券門、中空、不設(shè)登塔步梯——盡管該塔被“溱洧映帶，崆峒南屏”，聳立于“空同（崆峒）之邱，雙濟（洧水、水在塔之西側(cè)交匯）之南”，這兒河、山、湖、泉，竹、木、稻、菽，風(fēng)致殊勝，但該塔并沒有被唐人“打造”成登高望遠、把酒臨風(fēng)的“觀景塔”。它，還在忠實而虔誠地履行著自己護佑釋迦牟尼靈骨的重任——也唯如此，這才符合道世在他的《法苑珠林》提出的“敬塔”標(biāo)準。
道世當(dāng)然不可能見到這座開元唐塔，該塔建成之際，他已經(jīng)圓寂。但他弘揚的佛家精神，卻被凝固在這座開元唐塔上，這就是“造新不如修故”——塔雖是新的，但該塔護佑的，仍是塔下的阿育王塔與佛祖舍利。
中國不在阿育王的勢力范圍，那時他不可能在中國造塔；阿育王役使鬼神造塔，自然也不可信。但問題是，為何有這些怪異說法？難道純?yōu)楹f八道？
釋道安、朱士行等《經(jīng)錄》言，秦始皇時，外國沙門釋利防等１８人手持佛經(jīng)與１９份釋迦牟尼真身舍利寶匣，歷時４年，穿越３６國，來到秦都咸陽。他們想弘化秦始皇，結(jié)果反被秦始皇抓了起來。之后，１９份釋迦牟尼真身舍利流落民間，成為秘密弘法的圣物。
法門寺博物館館長韓金科研究員在《法門寺文化》一書中，談過他對這一說法的觀點：秦始皇當(dāng)政時間是公元前２４６年~前２１０年，阿育王在位時間是公元前２７３年~前２３２年。西域在阿育王的布道之內(nèi)，而西域與秦進行過民間交往，當(dāng)是可能的（何況安陽殷墟婦好墓中就曾出土過大量的和田玉，專家大都認為早在商代中原與西域之間就已經(jīng)開發(fā)出一條玉石之路）。因此，釋利防等１８人在秦代到中國弘法，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了。
東漢明帝時，白馬馱經(jīng)，佛教傳入中國，這是史家公認的。幾十年后，西域安息國太子安世高來到洛陽，他在譯經(jīng)之余，發(fā)現(xiàn)了釋利防等人在秦始皇時代遺落民間的佛祖真身舍利，于是就建議桓帝１９份舍利建塔供養(yǎng)，讓眾生見靈骨如見佛祖，聞經(jīng)卷如聞佛音，以此安定天下社稷。于是，全國各地陸續(xù)出現(xiàn)了１９座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寶塔。
當(dāng)然，那時塔不叫塔，而叫“浮圖”等�！八边@個字，是在公元４００年前后，才被佛經(jīng)翻譯家鼓搗出來的。那時的佛，也常被稱為“佛圖”、“浮屠”等。《后漢書·蔡楷傳》云：“聞宮中立黃老、浮圖之祠。此道（佛教）清虛，貴尚無為，好生惡殺，省欲去奢……或言老子入夷狄為浮屠。浮屠不三宿桑下，不欲久生恩愛，精之至也�！�
《后漢書·蔡楷傳》中的“浮圖”，是不是后來的舍利塔，很難判斷；安世高建議桓帝為散落民間的這１９份舍利建塔供養(yǎng)，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，也很難決斷。但《魏書·釋老志》卻說得明白：“佛既謝往。香木焚尸。靈骨分碎。大小如粒。擊之不壞。焚亦不 。而有光明神驗。謂之舍利。弟子收奉，竭香花致敬，慕建宮宇。謂之為塔。猶宗廟也。故時稱為塔廟者是矣。于后百年。有王阿育者。以神力分佛舍利。役諸鬼神造八萬四千塔。布于世界。皆同日而就。今雒陽（洛陽）彭城姑臧（涼州）臨淄。皆有阿育王寺。蓋承其遺跡焉……”
《魏書·釋老志》既曰“蓋承其遺跡焉”，這個“遺跡”，是桓帝時代的“遺跡”，還是阿育王的“遺跡”呢？
宗教把事情說得神乎其神，無非是聚集信仰的力量——《魏書·釋老志》曰“謂之為塔。猶宗廟也”。這，倒是道出了佛教在中國化的道路上融會中國文化的過程。其實，關(guān)于“舍利”與“舍利塔”的傳說與神話，也一如中國的黃帝鑄鼎、禹鑄九鼎的鼎之傳說與神話，這里面不會全是“憑空捏造”，一定有著某種可循的歷史軌跡。而１９枚舍利，洛陽附近地區(qū)竟然超標(biāo)準地分得其三，分別被安奉在洛州西塔、超化寺塔、沁陽妙樂寺塔，這似乎可佐證：中國分割佛祖舍利的時間，當(dāng)在以洛陽為京都的東漢時代�！斗ㄔ分榱帧钒寻⒂踅ㄔ斐滤䦟懙蒙窈跗渖�，但“文化大革命”時期扒掉超化塔，在其塔基之下出土１００多尊均有１米多高的、隋唐之前的石質(zhì)佛像的事實，似乎也印證了《法苑珠林》“淖泥之上”的造塔神話，也不是什么“憑空捏造”。再者，就是“文化大革命”之前的老照片也告訴我們：超化塔下泉水澎湃，“淖泥之上”造塔不是什么虛妄。更何況，隋唐乃至更早，超化塔之下更該是“淖泥”世界。
《法苑珠林》所言的造塔神話，自有造塔歷史作為它的標(biāo)桿。３０多米的超化塔立于“淖泥之上”，千年不倒，不能不說是中國建筑史上的一個奇跡。
“凈土初祖”的覺悟道場
在神話、神圣與神秘的籠罩下，佛骨為何會安奉在超化古寺的問題，幾乎無法相問。
這是一個不解之謎。但今天的我們，不得不問：名頭并不響亮的超化寺，憑什么安奉了佛骨？
佛骨是佛教界的最高圣物，在哪兒建塔安奉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，猶如在哪兒建起釋迦牟尼陵寢與佛教宗廟——說俗了，哪兒獲得佛骨，哪兒立馬就“名利雙收”，不但雄尊天下，而且供養(yǎng)連綿。在那個天下財富佛占七八的時代，誰分得佛骨，無疑等于搞到一個“超級工程”。３０多米的高塔在超化崛起，就是在開元盛世，其“招商”、設(shè)計與建設(shè)難度，恐怕也不會亞于當(dāng)下鄭東新區(qū)高２８０米的標(biāo)志性“仿塔”——鄭州會展賓館；而在開元之前的武則天時代，超化上寺、中寺、下寺已連綿崛起，僧眾逾２０００人，方圓二十里皆為寺院財產(chǎn)，其建設(shè)與發(fā)展難度，在那個時代，恐怕也不會遜色于今天的鄭東新區(qū)ＣＢＤ的崛起。
這么大一個“招商項目”，為什么會偏偏落在超化寺的頭上？至少，我們對隋唐之前的超化寺所能知道的，近乎是零。
但明代學(xué)者袁宏道《游超化寺記》，為認識超化寺，洞開了一個窗口。
在《游超化寺記》中，袁宏道寫到：“一碑沒土中，見其首，知為北朝制也。掘之，字尚可識，齊河清二年置。白玉像碑陰有維那曇鸞名，是嘗學(xué)于流支者也�！�
感謝袁宏道動手“掘之”與他的博學(xué)，讓其為我們留下了厚重的一筆：“維那曇鸞”、“流支”短短幾字，揭開了超化寺與佛教中國化息息相關(guān)的壯闊史詩。
佛教傳入東土后，中國佛教徒因所奉經(jīng)典不同，而所倡所揚的也有所區(qū)別，但有一點是共通的，就是往生西方凈土世界。而曇鸞所倡導(dǎo)的凈土信仰，對佛教中國化與中國凈土宗的形成，至關(guān)重要，他不但是倡導(dǎo)佛教中國化第一人，亦被尊為“凈土初祖”。
曇鸞家在雁門（今山西代縣），出家五臺山，早年注釋佛典，因病停筆。大病痊愈后，他本打算繼續(xù)注釋佛典，但一轉(zhuǎn)念，想到一個人如果沒有健康的身體，不能長壽，就很難完成工作并達到預(yù)期目的。于是，他決定先去尋找道教成仙長生的仙方，然后再回過頭來，從事佛教弘傳。
是時，南方道教領(lǐng)袖陶弘景隱居茅山，修煉神仙，梁武帝時進山向其征詢治國方略，時稱“山中宰相”。但那時南北對峙，曇鸞為尋求神仙，以僧人之身甫一渡過長江，便被視為奸細捉拿歸案，并把他推給了梁武帝。
見到梁武帝后，曇鸞說自己“欲學(xué)佛法，恨年命促減，故來遠造陶隱居，求諸仙術(shù)”，梁武帝以為所言不虛，加之他與這位穿著袈裟的皇帝論起佛典，很是投機，于是梁武帝才放了他，讓他去見陶弘景。
茅山關(guān)卡森嚴，“山中宰相”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。于是，曇鸞修書一封，先表仰慕之情，再敘冒險之旅。陶弘景收悉書信，很是感動，當(dāng)下修書，以示歡迎。
曇鸞登上茅山，見到了仰慕已久的人間神仙，并拜陶弘景為師。陶弘景也很是爽快，毫無保留地講了他的成仙之道，并贈《仙經(jīng)》秘典，以酬曇鸞。
曇鸞告別仙師，回到魏國，“欲往名山，依方修治”。在京都洛陽，曇鸞拜會天竺三藏菩提流支。他講了自己南渡求仙的經(jīng)過后，向菩提流支提出一個相當(dāng)尖銳的問題：“佛法中有沒有長生不死的方法，能勝過華夏《仙經(jīng)》呢？”菩提流支聞此，也毫不客氣：“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呀！這是不能相比的呀！偌大一個中國，哪里有什么長生之法？縱能長年，少時不死，最后不還是要進入輪回三界嗎？”
在菩提流支看來，《仙經(jīng)》是不能擺脫生死輪回的。于是，他拿出《觀無量壽經(jīng)》（佛教經(jīng)典，簡稱《觀經(jīng)》，與《阿彌陀經(jīng)》、《無量壽經(jīng)》合稱“凈土三經(jīng)”），授給曇鸞，并說：“這是大仙方，依此修行，當(dāng)能解脫生死也�！�
之后，曇鸞來到超化寺，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與外來文化的波瀾壯闊的艱難整合，也就此在超化寺鋪開……
在《法苑珠林》中，唐代佛教領(lǐng)袖釋道世告訴人們，超化塔在密縣東南十五里，“其寺塔基，在淖泥之上。西面有五六泉，南面亦有，皆孔方三尺，騰涌沸出，流溢成川�！拔幕蟾锩鼻暗倪@張老照片也告訴我們：超化塔下泉水澎湃，“淖泥之上”造塔不是什么虛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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