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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暮秋來到萬仙山，草木榮枯各半，老核桃老柿樹黃榆樹，葉子盡脫，發(fā)散的黑褐色骨枝指向不確定，垂柳、泡桐、山楂以及灌木叢的綠，不顧霜降就在眼前，濃淡隨意鋪排開去。山壑崖壁，穿行其中，野菊，紅果，小松鼠，是零落點(diǎn)綴的笑意，給蕭索的山谷以動態(tài)的暖意。 
    穿越郭亮洞，獨(dú)走絕壁坡，沒啟動時猶豫再四，電腦上搜，朋友間問，自駕，能，不能？后排載著兒子以及兒子的爺爺，老陳坐副駕給我激勵和定力，我硬著頭皮上。事總是這樣，悒郁和憂慮是源于未知或行為不足，一旦面對，并沒想象的和聽說的那么要命或不要命。 
    輝縣西，往北，朝山西方向，過兩個無燈光且路面坑洼不平的隧道，急轉(zhuǎn)彎上陡坡，這都是預(yù)料之中的。一圈一圈盤旋，蛇行而上，頭來不及發(fā)暈，郭亮洞赫然現(xiàn)于面前，無數(shù)次看過圖片的我仍被震得無語。大家一致喊停，下車，看。81歲老父曾有一流的石匠手藝，他懂那些頭頂洞壁上一個個鑿子的印痕，以及印痕震動虎口的疼痛。隔一段一個十幾米長的窗口，是便于當(dāng)年開辟山洞時傾倒挖鑿下的石料，未打通的壁體起著立柱的支撐作用。十三個壯勞力，苦干五年半，從1972年到1977年，絕壁貫通后，郭亮、另山和會逃寨三個自然村才有了下山的“好路”。告別了之前祖祖輩輩上下絕壁天梯的艱難。天梯，后來我們特意去踩了幾級，直上直下，“之”字走向，下望眼暈，我勸家人止步，太險了。房東申兄說，他1972年當(dāng)兵之前一直走的這條道，柴煤，油鹽醬醋，吃穿用，都靠天梯這個唯一的進(jìn)出口。 
    四面環(huán)山，罅縫中的郭亮村，傍晚和黎明讓我發(fā)迷，不可思議。我是輝縣人，爹娘至今還住在丘陵半坡上，但我這是第一次得見家鄉(xiāng)如此奇異險峻的山石峭壁。較之水，我鐘情山多一些，枯水期的萬仙山于我沒有半點(diǎn)失落，我就是奔著這些山來的。 
    傍晚我們從白龍洞和喊泉回來，立于另山崖上人家門口的絕壁邊沿，望對面的郭亮洞，豎天立地的千丈崖壁上，攔腰一條有側(cè)窗的隧道，道路時隱時現(xiàn)，像極了祖母瞇著老花眼紉了一根針而縫連出的一行針線活，粗針大線，針腳不算細(xì)密均勻，卻是絕美手筆。1300米長，橫穿于海拔1700米的高處，“全球最奇特18條公路”之一，它堪當(dāng)。壁壑下正是我來時攀爬的路，龍一樣，溪一般，更像仙人舞動的白練，我望著深不見底的紅巖峽谷突生縱身一躍的沖動，兒子說這是心理學(xué)上恐高的特征之一�？晌倚睦锓置饔鋹偟煤�。晚飯后的夜漆黑如墨，星稀風(fēng)冷，鴉默雀靜，手腳一會兒便冰涼麻木，站不住人。 
    我等黎明。一夜無夢。 
    晨六點(diǎn)十分，穿厚衣服出門，農(nóng)家木門被高一聲低一嗓的雞鳴犬吠給相繼喚醒，“吱呀”聲溫柔，我聽了歡喜。墻頭的八月菊孔雀草一夜未眠，門樓上的細(xì)茅草和干瓦松寂然柔韌，安詳如霞。霞光朦朧如霧，青霧與炊煙在山巔山腰相遇混繞。一女孩對著山谷起勁喊一個人名，重復(fù)三遍“生日快樂”。七點(diǎn)一刻太陽才從山頂冉冉露頭，我站在觀景臺東眺，山疊著山，七八層厚，每一個山頭都住著一位或一群神仙；西望，白月亮帶毛邊，正搖搖欲墜。幽深的空谷偶有黑影翻飛，似鴉如鵲，樹叢中群鳥的發(fā)言隨晨光漸生稠密和凌厲之氣。寫生的學(xué)生們列隊跑步，迎面帶來一股清風(fēng)。耳背的房東大爺在村頭對著一片青石敲敲打打，我蹲下大聲跟他聊石頭，他說我村的是青石，他這兒的除了紅石就是灰石，灰石比青石硬，他老伴兒說用石板修屋頂，并回屋給我取了一張名片，邀我下次入住。他們的口音偏山西和林縣味，跟我的鄉(xiāng)音不同。 
    看山，看山尖，無論是站在崖上，走在谷底，仰頭看周遭的山峰，千層萬疊中各具其態(tài)，日光下，朝霞中，霧靄輕籠還是夕陽斜照，峰尖都冒仙氣兒，這是老父說的，他說這兒的山跟堯山的不一樣，山脊上的樹不知長了多少年了，有形有款，橫看起伏突兀，側(cè)看毛毛茸茸，植被厚密。他即興吟誦，我手機(jī)記錄：“人走千里不為奇，懸崖陡壁眼前立。青山綠水得改造，一日成了游覽區(qū)。”老父感嘆這螞蟻難走、蠓蟲難飛的山溝溝，竟也成了家家年進(jìn)百萬金的富裕戶。 
    我們指點(diǎn)山勢，隨意命名，“師徒對坐”，“騏驥騰躍”；“官帽翅”，“寶瓶蓋”。走走停停，停停說說。越走越覺著得朋友通融將車子一氣開進(jìn)郭亮村是十足英明的舉動。 
    丹分溝，側(cè)頁巖，滄海桑田變換，熔漿凝固成山。太行的紅石頭和大峽谷，絕壁風(fēng)光綿延無盡頭。我們的腳步和目力有限，只能趁太陽沒落往家趕，盤旋而下，鷂子俯沖，省油省力，不踩油門時速也可達(dá)60千米。路過南坪，不敢停留，錯過了磨劍峰和別的好景色，留待下次再品了。反正我拍了山景采了野菊，夠好好回味一陣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