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樁與胡椒有關的命案
陳亮是南宋豪放派詞人,他的詞格局宏大,氣象萬千,不在辛棄疾之下。可惜的是,他沒有辛棄疾命好:辛棄疾飛黃騰達,官居一方諸侯,他卻無官無職,到老只能做個小小的通判,而且還沒到任就死掉了。
陳亮之所以仕途坎坷,有兩方面原因。
第一,他太狂,比辛棄疾都狂,醉了敢罵皇帝,“醉中戲為大言,言涉犯上……亮自以豪俠屢遭大獄”(《宋史》卷436《陳亮傳》)。不是辛棄疾救他,早死很多回了。
第二,他年輕時曾經(jīng)牽涉到一宗案子,有故意殺人的嫌疑。由于檔案有污點,所以一有任命就被否決,怎么都過不去那道坎兒。
現(xiàn)在我們就來說說陳亮的那宗案子。
話說宋光宗紹熙元年(1190年),陳亮在浙江老家參加宴會,鄉(xiāng)親們敬他是讀書人,特意把胡椒面兒撒到他湯碗里——這可是當?shù)剞r(nóng)村招待貴客的禮節(jié)。陳亮懂得這個禮節(jié),所以他連連感謝,三口兩口就把胡椒吃完了。吃完胡椒喝完酒,陳亮回家睡了一覺。還沒睡醒呢,就被捕快按住,丁零當啷上了手銬腳鐐。陳亮大怒,質問捕快為啥抓他。捕快說:“昨天你有沒有跟×××、×××和×××在一起吃飯?”“有啊。”“為什么他們都中毒死了,就你一個人活著?難道不是你投毒害死的嗎?”
就這樣,陳亮蹲了大獄,一蹲就是三年,中間有兩次差點兒被秋決,最后還是因為辛棄疾多方營救才保住小命。
這宗案子是疑案,自始至終沒能告破。照常理推想,陳亮不可能是殺人兇手,因為宋朝民間跟今天一樣流行共餐,席上眾人吃的是同樣的飯菜,陳亮如果在飯菜里下藥,他自己也可能被毒死,為什么一起吃飯的人都死了,就他安然無恙呢?難道他事先服了解藥?好吧,就算是他投的毒,可他沒有作案動機!他為什么要毒死那些拿他當貴客一樣招待的老鄉(xiāng)呢?
我覺得合理的解釋可能是這樣的:陳亮跟鄉(xiāng)親們喝酒那天,宴席上有些食材大概沒有處理干凈,或者說已經(jīng)腐敗變質了,結果導致了很嚴重的食物中毒,搞得賓客們一個個翹了辮子。為什么陳亮沒有食物中毒呢?因為大伙在他的湯碗里撒了胡椒面兒,而胡椒是能解毒的。
關于鄉(xiāng)親們?yōu)殛惲寥龊访鎯耗嵌危端问贰肥沁@樣敘述的:“鄉(xiāng)人會宴,末胡椒特置亮羹胾中,蓋村俚敬待異禮也。”將胡椒搗成面兒,捏上一撮,撒進陳亮的湯碗,這是待客之“異禮”,表示對陳亮的特別尊重和熱烈歡迎。
咱們現(xiàn)代人讀到這里,肯定會覺得奇怪:胡椒有什么稀奇?給點兒胡椒就能表達尊重和歡迎,這也太離譜了吧?
其實并不離譜。胡椒在今天無非就是一種調料,極其常見,極其普通,可是在歷史上,它卻曾經(jīng)相當稀缺,相當貴重,相當受普通百姓乃至上流社會的追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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