禹州城西,曾有一處名勝,名叫潁亭。潁亭之下友朋聚散,留下了許多優(yōu)美的詩章。
“寒波淡淡起,白鳥悠悠下。”金元時期元好問的這句詩,為我們樹立了抒寫自我、品評風景的標尺。
元好問(公元1190年—1257年),字裕之,號遺山,太原秀容(今山西忻州)人,被尊為“一代文宗”。風云際會,使他走入了潁亭的風景。
一
金正大二年(公元1225年)冬天,陽翟(今禹州,時為鈞州治所)城外的潁亭下,元好問與友人把酒話別。在這里,潁水劈地而來,緊貼州城東去。而他則要一路向西,回到潁水發(fā)源的嵩山。
潁亭雖小,可稱勝景。在這里,可以遠眺少室、具茨等名山,也可品賞潁河清流。唐大中年間,陽翟縣令陳寬建立潁亭。他說,在這里瀏覽山川,“令人意遠超超然,若萬里之鶴也”。
故人重分攜,臨流駐歸駕。乾坤展清眺,萬景若相借。北風三日雪,太素秉元化。九山郁崢嶸,了不受陵跨。寒波淡淡起,白鳥悠悠下。懷歸人自急,物態(tài)本閑暇。壺觴負吟嘯,塵士足悲咤;厥淄ぶ腥耍搅值绠。
——《潁亭留別》
潁水的寒波淡淡而起,潔白的鷗鳥悠然而下,詩人也把自我融入了風景。
“有有我之境,有無我之境。”王國維在《人間詞話》中贊嘆道,“寒波淡淡起,白鳥悠悠下。無我之境也。有我之境,以我觀物,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。無我之境,以物觀物,故不知何者為我,何者為物。古人為詞,寫有我之境者為多,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,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。”
二
在嵩山,元好問停留了10年之久。
28歲時,他以詩作名震京師。也是在這一年,他參加科舉再次名落孫山。屢試屢敗的他決定移居嵩山,再尋求進一步的發(fā)展。
32歲時,元好問終于登詞賦進士第。輿論認為考官偏私,取人逾格,他憤慨之下放棄了中第資格。兩年后他再中博學宏辭科,任國史院編修,但在史館中郁郁不得志,毅然辭官。直至38歲時任內(nèi)鄉(xiāng)縣令,元好問才告別了嵩山。
元好問的歸隱,只是權宜之計。10年間,他往來于京城與嵩山之間,廣泛交往中州名士,追求仕途的同時,詩歌創(chuàng)作也獲得了巨大成功。“家按其什,人嚼共句,洋溢于里巷,吟諷于道路。巍然坡、谷復出也。”
出處殊無聽所安,山林何得賤衣冠?華歆一擲金隨重,大是渠儂被眼謾。
——《論詩三十首之一四》
古人以人品論詩品,隱逸詩與仕宦詩孰高孰下,爭議不斷。元好問認為兩者風尚雖異,吟詠性情即可,何必強分高下?華歆擲金,得失于名利之間。世間的隱逸詩句,又有多少沒有受到名利的沾染?
隱居時期的元好問,并不熱衷于苦行索思。“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 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”,從他的詩句中,我們看到了胸懷政治理想,又能熱情擁抱生活的詩人形象。
去古日已遠,百偽無一真。獨余醉鄉(xiāng)地,中有羲皇淳。圣教難為功,乃見酒力神。誰能釀滄海,盡醉區(qū)中民?
——《飲酒五首之二》
飲人不飲酒,正自可飲泉。飲酒不飲人,屠沽從擊鮮。酒如以人廢,美祿何負焉?我愛靖節(jié)翁,于酒得其天。龐通何物人?亦復為陶然。兼忘物與我,更覺此翁賢。
——《后飲酒五首其五》
兩組飲酒詩分別寫作于襄城和鈞州田園。借助于詩句,元好問傳達著對于人生和自然的哲思。一味貪杯,未免流俗;滴滴不沾坐而論道,又寡淡無趣;只有通過情感交流,領悟人與自然之間的妙詣,才能不負醇酒美祿。醉鄉(xiāng)里人天相得的快樂,他期望與人共享。
三
野陰莽蒼日將夕,歲律崢嶸風有聲,從昔南山歌短褐,何時北闕請長纓。
——《鈞州道中》
鈞州的道路上,留下了元好問匆匆的身影。每個人都是時光中的過客,每一個過客,都曾夢想不負人生。
1214年,面對蒙古侵逼,金王朝南遷都城,內(nèi)亂不斷,走上了不可逆轉(zhuǎn)的衰亡之路。生于亂世,流離播越。元好問不得不在最好的年華里,徘徊于山林與紅塵之間。他個人的際遇,也隱喻著一個時代。
元好問閑居鈞州黃臺張氏莊時,有野豬侵害莊稼,鄉(xiāng)民不堪其擾。他作詩紀事,對政治缺失提出了尖銳的批評。
沿山蒔苗多費力,辦與豪豬作糧食。草庵架空尋丈高,擊版搖鈴鬧終夕。孤犬無猛噬,長箭不暗射。田夫睡中時叫號,不似驅(qū)豬似稱屈。放教田鼠大于兔,任使飛蝗半天黑。害田爭合到渠邊,可是山中無橡術。長牙短喙食不休,過處一抹無禾頭。天明隴畝見狼藉,婦子相看空淚流。旱乾水溢年年日,會計收成才什一。資身百倍粟豆中,儋石都能幾錢直。兒童食糜須愛惜,此物群豬口中得,縣吏即來銷稅籍。
——《驅(qū)豬行》
蟲獸交侵,水旱不斷,老百姓艱難度日。從野豬嘴里討回來的一點兒糧食,又要被稅吏剝奪。元好問敏銳地覺察到,金王朝最大的危機是民生凋敝,民心流失。
內(nèi)鄉(xiāng)令、南陽令任內(nèi),是元好問最為快意的時期。他努力推行仁政,抑制豪強,恢復農(nóng)耕,緩解了人民困苦,為殘破不堪的金國打造了一片安寧之地。
據(jù)說,元好問在公務之余,飽覽山水,飲酒作詩,放浪形骸,人稱“神仙”。他在這小天地里找回了自我,百姓分享了他的快樂。
四
42歲時,元好問任職于尚書省。他以個人奮斗實現(xiàn)了仕途夢想,卻沒有些許欣悅。此時的他家事蕭索,金王朝也命在旦夕。
一日兩食藜藿葵,三冬一褐骭與齊。監(jiān)河貸粟困欲死,望望江水湔塵泥。故書一束手自攜,汴兒跳梁翠女啼。出門疾走勿反顧,正恐五鬼從之西。馬中豈是無龍媒?世人徒知牝牡黃與驪!只如黃金絡頭亦不惡,誰謂茅索能相羈?天公醉著百不問,汝偶而偶奇而奇。前途兀兀黑于漆,昨日把笏今扶犁。乃知世間倚伏不可料,井底容有青云梯!春風兩淮多鼓鼙,軍中少年舞荒雞。因君南望一大笑,落日淡淡青山低。
——《送王亞夫舉家歸許昌》
友人王亞夫為生活所迫,舉家歸耕許昌。送行詩中,元好問滿懷焦慮。人生的道路越走越窄,他又到哪里安置夢想?
1232年,蒙古大軍在鈞州三峰山摧毀了金兵主力,金哀宗南逃。次年,汴京守將叛降,留守的皇族與大臣悉數(shù)被俘,元好問身陷縲紲。
飽嘗亡國之痛的元好問回到家鄉(xiāng),并未安居終老。他奔走于金國故地,采集各種資料百萬余言,編撰《中州集》等著作,以自己的努力留存了時代影像,接續(xù)起文明血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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