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五一期間,平頂山市博物館《唐宋遺韻》專題廳展出了郟縣廣慶寺大雄寶殿出土的宋代釋迦摩尼石造像,人們爭相目睹這尊全國僅存,見證著蘇東坡葬郟時政治境遇、葬禮和齋宴的珍貴文物。隨著講解員的講解和導(dǎo)引,參觀者穿越歷史的隧道,體驗?zāi)?ldquo;文星落處天地泣”的時光畫面,品一場“文化盛宴”。
廣慶寺外景
一代文豪、眉山蘇東坡是北宋建中靖國元年(1101年)七月二十八日因“瘴、暑相尋”病故于常州,次年閏六月二十五日葬于河南郟縣小峨眉山,廣慶寺就位于蘇墳西南300米的地方。
一、蘇軾葬郟時“在所當(dāng)誅”的政治境遇
宋哲宗元符三年(1100年)一月十二日,哲宗駕崩,徽宗趙佶繼位,向太后(神宗皇后)權(quán)同聽政。二月二十六日,蘇軾以“登極恩”移廉州(州治在今北海市合浦縣廉州鎮(zhèn))安置;四月二十一日又以生皇子恩詔授蘇軾舒州(州治在今安徽省潛山縣梅城鎮(zhèn))團(tuán)練副使、永州居住。十一月一日再授朝奉郎、提舉成都府玉局觀,外州軍任便居住。蘇軾五月中旬接旨移廉州,七月四日至廉。八月二十四日接到舒州的任命,二十九日離廉,途中十一月下旬在英州(州治在廣東省英德市得旨。蘇東坡《提舉玉局觀謝表》收入《蘇軾文集》卷二十四。
次年正月,向太后去世,徽宗改年號“元符”為“建中靖國”,以蔡京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。是年,蘇東坡度嶺北歸,正月抵虔州,五月至真州(今江蘇儀征)。因暴病,瘴毒大作,止于常州。六月,蘇東坡作《乞致仕狀》(《蘇軾佚文匯編》卷一p2340-2341)。
蘇東坡在常州上《乞致仕狀》前的一個月,即五月四日,徽宗下詔追削元符三年(1100年)授于的官職。據(jù)《宋大詔令集》第210卷載,其圣旨全文如下:
故朝奉郎蘇軾降崇信軍節(jié)度行軍司馬制:敕,爾早由藝文,擢置儒館,曾以謗訕抵罪,神考赦而不誅。元祐之間,躐登華近,扶持親黨,鼓倡群邪肆為詆誣,以逞怨望。紹圣投之荒裔,聊正典刑。昨乃誤恩,復(fù)還朝著。推原罪慝,在所當(dāng)誅。追削故官,置之冗散。庶其黨類,知所懲創(chuàng)?。
據(jù)傅藻《東坡紀(jì)年錄》:東坡“以疾老告于朝,以本官致仕(退休)”。一個月后,即七月二十八日病逝。這就是說,東坡生前最后一個職務(wù)是:崇信軍節(jié)度行軍司馬。其“追削故官”為 朝奉郎,官階為正六品上。崇信軍節(jié)度行軍司馬為節(jié)度使的參佐,從八品,給半俸,不得簽書公事。崇信軍治所在今湖北隨縣。從詔令的“推原罪慝,在所當(dāng)誅。追削故官,置之冗散”以使“庶其黨類,知所懲創(chuàng)”,似可大致窺看出蘇軾葬郟時的政治境遇。
二、蘇東坡葬郟的葬禮
清王文誥《蘇詩總案》為蘇轍所作《亡兄端明子瞻墓志銘》中之“太學(xué)之士數(shù)百人相率飯僧慧林佛舍”句作注:
誥案:張端義《貴耳集》云,蘇軾會葬有齋宴,李方叔作致語:皇天后土知平生忠義之心,名山大川還千古英靈之氣。葉夢得在許昌時,志《亡兄子瞻墓志銘》猶未出。以此考之,則慧林佛舍當(dāng)在郟城。子由告遷同安君槥,所謂“往寓其堂,以須兄至者”,即其處也矣。紹興九年詔賜蘇軾墳寺為旌賢廣惠寺,即此佛舍。其用宰執(zhí)例,亦異恩也。此數(shù)百人,信為會葬之人。
從王文誥注文可知,會葬(參加葬禮)的寺僧和太學(xué)生數(shù)百人,葬禮結(jié)束后舉辦有會葬齋宴。李方叔作致語。李廌,字方叔,蘇門六君子之一,《宋史》有傳。清王文誥《蘇詩總案》在蘇軾研究史上,以資料翔實(shí)、考核精密著稱。
王文誥在注中提到的《貴耳集》作者張端義,字正夫,自號荃翁,河南鄭州人,寓居蘇州。宋理宗端平初年應(yīng)詔上三書得罪,被謫韶州(今廣東韶關(guān))安置,其《貴耳集》為貶謫韶州時所作。張端義《貴耳集》四庫全書有提要,其校點(diǎn)本收入鄭州古都文化叢書,由中州古籍出版社2005年4月出版。
蘇軾葬禮上太學(xué)生獻(xiàn)有挽祠、挽詩,作者為廖峣,福建順昌縣人。光緒《順昌縣志》卷六載:廖峣,字次山,元符間人。太學(xué)屬蘇軾卒。諸生以峣工于文,推為挽祠。又自為詩悼之,語皆絕妙。著有《云溪集》十卷。
參加蘇軾葬禮的數(shù)百太學(xué)生具體組織者為“素不識公”的侯秦、楊選。陳師道《后山談叢》卷六《太學(xué)生為蘇軾飯僧》條載:
眉山公卒,太學(xué)生侯秦、武學(xué)生楊選,素不識公,率眾舉哀,從者二百余人。欲飯僧于法云,主者惟白下聽;萘址鹜佣U師聞而招之。
文中的“飯僧”即王文誥所稱的“齋宴”。陳師道(1053~1102),字履常,一字無己,別號后山居士,彭城(今江蘇徐州)人。哲宗元祐時,由蘇軾等推薦,為徐州教授,后歷任太學(xué)博士、潁州教授、秘書省正字。一生安貧樂道,閉門苦吟,家境困窘。陳師道是蘇門六君子之一,江西詩派重要作家,有《后山集》《后山詩話》傳世。
三、蘇軾葬郟的齋宴
蘇軾墳?zāi)刮髂?00米處的廣慶寺為蘇軾葬禮會葬齋宴舉辦地。會葬齋宴由與蘇軾素不相識的數(shù)百名太學(xué)生集體贊助。蘇轍在《亡兄端明子瞻墓志銘》中稱之為“飯僧”。據(jù)廣慶寺順治十六年(1659)六月所立《重修山門碑記》載:“郟邑西北有尚瑞里峨眉山,蘇墳在焉,廣慶寺因而達(dá)焉,創(chuàng)之者宋代仁宗敕修。”
“宋仁宗敕修”并非宋仁宗詔敕修建,而是寺院取得合法地位的時間在宋仁宗時期。合法與不合法是以有無皇帝敕額為標(biāo)準(zhǔn)。無敕額者可隨時加以取締或拆毀。 李燾《續(xù)資治通鑒》卷九十一有載:真宗天禧二年(1018)四月,乃令具備屋宇三十間以上,且有佛像、功德、僧尼住持者均賜額;至于名山勝境或高尚庵巖之寺院,雖屋舍未滿三十間,若有佛像者亦一體頒賜。仁宗嘉祐七年(1062)九月,帝病篤,乃詔天下系帖(登記有案)存留無額寺院皆特賜名額,四京(東京開封府、西京河南府、南京應(yīng)天府、北京大名府)管內(nèi)無系帖而舍屋在百間以上者亦賜額,得額者達(dá)千余所之多。由此可知,廣慶寺院的創(chuàng)建時間至遲在嘉祐七年(1062)之前。崇寧元年(1102)四月二十三日蘇邁護(hù)其母王閏之靈柩從開封往郟城安葬,靈柩過潁川(今河南許昌),蘇轍率家人路祭作《再祭亡嫂王氏文》文中說:“塋兆東(西)南,有佛有僧,往寓其堂,以須兄至,歸于丘林。”王潤之(1047~1093),字季璋,王介女,王弗堂妹,1068年2月嫁給蘇軾作繼室,生蘇迨、蘇過,封同安郡君,亦先蘇軾卒。
《建炎以來系年要錄》卷一百三十二載:“詔賜汝州郟城故資政殿學(xué)士蘇軾墳寺以旌賢廣惠為名,以孫禮部侍郎符援范鎮(zhèn)家賜剎例,有請故也。”
《宋史翼·蘇符傳》載:“九月試尚書禮部侍郎兼資善堂翊善奏請:郟城蘇軾墳寺援范鎮(zhèn)例賜名。宋孝宗詔敕:郟縣蘇軾墳寺以旌賢廣惠為名。”墳寺住持僧享有受賜紫賜師號、敕度僧尼的優(yōu)待,擁有優(yōu)免科差敷配的特權(quán)。宋代墳寺宗教地位僅次于帝后的陵寺,除負(fù)責(zé)看守墳塋外,又須于忌日、生辰設(shè)祀獻(xiàn)供,春秋二季并須祭掃。主要在藉宗教作用為祖先祈冥福,并表達(dá)子孫之孝思,與佛教之福田思想關(guān)系頗深。
元至正年間,廣慶寺僧又在寺中建三蘇祠,鄉(xiāng)貢進(jìn)士曹師可撰文、潁上縣理儒學(xué)正賈彬書丹、石工梁棟鐫刻。這通石刻的碑題為:三蘇先生祠堂之記,由寺僧從敏立石于三蘇祠堂卷棚東側(cè)。廣慶寺內(nèi)至今還保存有兩通清代為奉祀生所立的碑刻。
三蘇園外三蘇像
眉山繼蘇軾、蘇轍兄弟之后,明正統(tǒng)、景泰年間又出現(xiàn)的一代兄弟進(jìn)士吳中、吳節(jié),兄弟倆個先后任職河南。吳中,字行準(zhǔn)正統(tǒng)十年(1445)乙丑科進(jìn)士,天順?biāo)哪辏?460)十一月年由福建按察副使升任河南按察使,檄令汝州、郟縣修葺三蘇祠墓,以備致祭,可惜工程尚未就緒,天順五年致仕返蜀。其弟吳節(jié),字行驗,景泰五年(1454)甲戌科進(jìn)士。成化十二年(1476)十二月由岳州(今湖南岳陽)知府升任河南右參政。到任之后即赴郟縣拜謁蘇墳,并作詩四首。其一曰:“心源落落懷先哲,王事勞勞不自由。有幸一杯桑落酒,臨風(fēng)和淚奠封丘。”表達(dá)了自己對鄉(xiāng)里前賢的懷念之情。其二曰:“小眉山下草芊芊,十畝荒丘葬二賢。讀罷殘碑望西蜀,故家喬木尚依然。”慨嘆蘇墳失修,決心落實(shí)長兄的心愿。成化十七年六月升任河南右布政使,成化十八年十二月又晉升左布政使。吳節(jié)在布政使任上,為使修復(fù)三蘇祠墓之事盡快落到實(shí)處,以率先捐出自己的薪俸,吳節(jié)修復(fù)工程于成化十八年七月起動,歷時九個月,來年三月竣工。又清出由當(dāng)?shù)乩锖狼终?80畝寺田交給廣慶寺僧經(jīng)營,以其收入供祭祀之用,胡謐為之撰的《重修三蘇祠墓記》收入成化《河南總志》卷十九。據(jù)郟縣廣慶寺今存明劉濟(jì)《重修蘇墳廣慶寺記》碑載:
成化十八年方伯吳公葺其瑩域,寺之僅存者,鈞臺彌陀寺性會、法云主持乃修佛殿,其徒又完其備。
文中的“方伯吳公”是對吳節(jié)敬稱,明布政使尊稱“方伯”。今廣慶寺大雄寶殿即為吳節(jié)在任河南布政使時修葺蘇軾塋域保存至今的宮殿式過廳建筑。大雄寶殿三梁起架,斗拱九脊歇山頂,排山列角,梁、檁、掾、楹均有彩繪。
郟縣廣慶寺大雄寶殿出土的宋代釋迦摩尼石造像
1967年,以廣慶寺為校舍的蘇墳寺學(xué)校師生在整修教室時,在大雄寶殿這座明代建筑中發(fā)現(xiàn)并出土這尊宋代釋迦摩尼石造像,上交縣文物所。造像由蓮花底座、坐立式佛像、類橢圓形佛背光三部分組成,類橢圓形佛背光是宋代佛像顯著特征。石造像通高99厘米,底座長42.5厘米、寬34厘米、高12厘米,為國家二級文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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