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開封城,‘城摞城’,地下埋有幾座城。龍亭宮,‘宮摞宮’,潘楊湖底幾座宮……”一段流傳于開封民間的順口溜,道出了開封地下驚天的秘密。
開封地處黃河中下游,地勢平坦,常遭水患。史料記載,歷史上開封附近的黃河曾經(jīng)多次決口,古城曾經(jīng)多次遭到滅頂之災:清道光年間,一次洪水“圍城八月,人民同魚鱉之游,村落盡蛟龍之窟”;明代那場水患,致全城37.6萬人僅剩下3萬多人……歷次黃河水患使數(shù)座開封古城深深淤埋于地面之下。在中國乃至世界,像開封這樣的城市并不多見。6座開封古城像寶塔一樣層層疊壓,向世人呈現(xiàn)這座古都的滄桑與悲情。而一層層地筑建新城,又顯示出這座城市幾經(jīng)憂患、幾經(jīng)顛簸,卻奮力抗爭、崢嶸站立的頑強生命力與堅忍不拔的城市精神。
一次偶然的發(fā)現(xiàn)
“過去,誰也沒想過要了解開封地下到底是個啥樣,直到上世紀80年代初,開封的城市考古還是一片空白。1981年5月中旬的那個清晨,一個隱藏千年的秘密被揭露出來。”說起開封“城摞城”真面目的首次“亮相”,今年79歲、時任開封市考古隊業(yè)務組組長的李克修老先生記憶猶新。
李克修說,那時,市園林處組織人力、機械在龍亭東湖清淤堆山,有人發(fā)現(xiàn)推土機推出很多古建筑用的方八磚和朱砂紅簾子篾,一位在現(xiàn)場參與施工的市園林處工作人員當即要求停工,并將這一情況告知市考古隊。得知情況后,李克修立即帶領考古人員到現(xiàn)場勘察。隨著一層層挖下去,清理到湖底以下1.5米時,大家先看到明代周王府的臺基和廊廡,而后,用方八磚和青石條砌出的地面也漸漸被清理出來,地上橫七豎八地散落著瓷器、桌子、棕床、香爐等生活用品和建筑構件。根據(jù)定位判斷,這是周王府的東偏院,院內(nèi)的東廂房呈南北走向,有300多米長?脊湃藛T還在一間廚房里發(fā)掘出兩口鍋底很深的鐵鍋和大量碗底內(nèi)側(cè)繪有蕉葉龍紋的小青花瓷碗。
“當時,我們在龍亭東湖湖底挖了幾十個探方,準備好好勘探‘宮摞宮’奇觀。為了防止進水,我們還找專人在龍亭公園東山附近的進水口晝夜值班,沒想到還是沒擋住半夜進水。那次考古發(fā)掘只能半途收兵。”說到這里,李克修臉上露出了幾分惋惜。
揭開隱藏的秘密
在龍亭東湖湖底發(fā)現(xiàn)的周王府遺址,揭開了開封“城摞城”的冰山一角。而更讓我市考古隊員興奮的是,他們在接下來的發(fā)掘中不斷有新發(fā)現(xiàn)。
“其實,‘城摞城’奇觀真正浮出地面,是從之后的集中發(fā)掘開始的。省文物局下?lián)芰藢m椊?jīng)費,省、市文物部門陸續(xù)聯(lián)手,在其他地方進行考古發(fā)掘,開封地下的秘密才逐漸露出。經(jīng)過多次發(fā)掘,開封城地下的秘密昭然若揭:在距離地面5米左右,出土了大量明代文物;向下挖至8米左右,有不少宋代文物出土;再向下挖10米左右,又有唐代文物出土……”李克修介紹說。
李克修說,1984年,我市發(fā)掘出州橋遺址,在地下5米至11米處找到了宋代州橋的橋基以及明代的橋墩、橋券、橋面。2000年,對大梁門北側(cè)的古馬道進行考古發(fā)掘時,我市發(fā)現(xiàn)了清代開封城的城墻墻基,明代到清代早期開封城的城墻明臺、踏步以及城門樓的倒塌遺跡、排水槽基礎等。再結合對延慶觀、新鄭門遺址等處的多次勘探和考古發(fā)掘,我市對開封“城摞城”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。
地下城池有幾座
大量的考古和發(fā)掘表明,開封地下有6座城,分別是戰(zhàn)國時期魏國的大梁城、唐代的汴州城、五代及北宋的東京城、金代的汴京城、明代的開封城和清代的開封城。
發(fā)掘發(fā)現(xiàn),開封地下每層的土質(zhì)都有區(qū)別,尤其是北宋、金、明3座城墻自上而下疊壓在一起,城墻雖系夯土版筑而成,但夯層、夯窩均有明顯區(qū)別。明周王府蕭墻遺址至今大部分保存完好,淤埋于地下3米至5米深。位于“城摞城”最底部的唐代汴州城,其城墻東西墻疊壓在北宋城墻東西內(nèi)墻墻下,南北墻殘墻淤埋于現(xiàn)地表下10米至12米深處,殘高1米至3米、殘寬10米左右。
長期工作在開封考古一線、曾任市文物局局長、市考古隊隊長的河南大學教師劉春迎說,今天的開封城下,應該有6層:清代開封城的地面在地下約3米處,明代開封城約在地下5米至6米處,金代汴京城約在地下6米處,北宋東京城距地面約8米深,唐代汴州城距地面約10米深,最下面的魏國大梁城在地下10余米處。
“除了‘城摞城’‘宮摞宮’‘墻摞墻’,考古過程中還發(fā)現(xiàn)了‘路摞路’‘門摞門’‘馬道摞馬道’等奇特現(xiàn)象。”劉春迎說,“繁華的中山路是開封的中軸線,其地下8米處,正是北宋東京城南北中軸線上的一條通衢大道——御街。現(xiàn)在的中山路和宋都御街之間,分別疊壓著明代和清代的路面,這種‘路摞路’的景觀還意味著從古至今層層疊加起來的數(shù)座開封城的南北中軸線沒有絲毫變動。”劉春迎說。
為何出現(xiàn)“疊羅漢”
“縱觀開封城4000多年的變遷史,其數(shù)度興衰都與一個‘河’字有關。”說到開封“城摞城”形成的原因時,劉春迎說,“縱觀歷史,開封這座城市可謂‘興也黃河,毀也黃河’。”
據(jù)史料記載,北宋以前,黃河流經(jīng)河南北部,從天津附近入海,雖然不斷泛濫,但對開封威脅并不大。開封這座城市真正飽嘗黃河泛濫之苦,是從金代對黃河向南大改道之后開始的。此后的1000多年間,黃河決口300多次,7次大水進城。這其中,有天災,還有人禍。公元1305年黃河決口,開封城淹沒殆盡。公元1642年,為退李自成農(nóng)民起義軍,明軍掘開黃河大堤,“城內(nèi)皆巨浸,所見者鐘鼓兩樓、群藩殿脊、相國寺頂、周邸子城而已”。高大的城墻幾近淤平,只露出城垛。大水過后,開封城37.6萬人只剩下3萬多人。清道光二十一年(公元1841年),開封城北張灣(當時稱祥符三十一堡)的黃河大堤決口,圍城8個月之久,開封城幾乎被淤為平地,城市元氣大傷。
劉春迎介紹說,開封城屢遭黃河泛濫之災,每次洪禍之后,水退泥淤,開封城總能留下3座高大的建筑物——鐵塔、繁塔和延慶觀。后人就是利用這3座建筑物作為坐標,確定原先的建筑位置,在原址上準確地筑起樓宇、街市、橋梁等,甚至開挖河道。“也正是有了黃河泥沙鋪下的‘大被’,開封早期的古城城址才免遭更多的兵火、風沙摧殘,而得以較為完整地保存,留給今人一份豐厚的文化遺產(chǎn)。”劉春迎說。
地下寶貝知多少
既然開封“城摞城”的秘密已經(jīng)揭開,對地下藏著的寶貝,我們能了解多少呢?
“根據(jù)史料記載,應該是有寶貝深埋于開封地下的。”劉春迎說,“就拿龍亭來說,龍亭是五代時后梁、后晉、后漢、后周和北宋、金朝末年六朝皇宮遺址之上的殿閣建筑,每個朝代的皇宮遺址都在此處。如果對遺址進行發(fā)掘,肯定會有驚人的發(fā)現(xiàn)。”
宋人邵博在《邵氏聞見后錄》中記載:“宣和殿聚殷周鼎鐘尊爵等數(shù)千百種。國破,虜盡取禁中物,其下不禁勞苦,半投之南壁池中。后世三代彝器,當出于大梁之墟。”1981年,開封文物考古工作者發(fā)掘出北宋皇宮正殿大慶殿的準確位置,可惜沒有發(fā)掘到被后人稱為北宋“皇家博物館”的宣和殿、保和殿及周邊部位。但有了大慶殿的準確位置就有了坐標,將來會有機會發(fā)掘出宣和殿“南壁”所在。
清人張昀的《瑣事閑錄》中記載,明崇禎十五年(公元1642年)大水淹城后,從清初到道光的200多年里,都有人到周王府遺址挖取文物,直到道光年間還有人挖到金飾、珠玉,說明開封地下的確埋有寶貝。
據(jù)記者了解,前幾年,我市在龍亭公園西南方開挖水系二期河道時,僅僅“拉”開一道長約1600米、寬約20米、平均深度2.5米的“口子”,就出土了4尊明代鎏金佛像和大量瓷器,由此可以窺見開封地下藏品之一斑。想想看,如果對開封城一層層地進行考古發(fā)掘,那會怎樣?會有多少震驚世界的重大考古發(fā)現(xiàn),會有多少稀世珍寶出現(xiàn)在人們面前?
“城摞城”如何發(fā)掘
“城摞城”記錄著古城的歷史和城市的變遷,也是歷史留給今人的一筆寶貴財富,如何發(fā)掘利用的確是我們需要研究和思考的一個問題。
約建于公元前7世紀的羅馬古城龐貝,在公元79年維蘇威火山爆發(fā)時被火山灰湮沒。隨著考古發(fā)掘,龐貝城在地下沉睡千余年后,重要建筑如神廟、會堂、浴場、商場、劇場、體育館、斗獸場、店鋪、民居都得以重見天日,同時還有大量文物現(xiàn)世。龐貝城的神秘面紗被徹底揭開,為了解古羅馬社會生活和文化藝術提供了重要資料。
對比城區(qū)面積只有1.8平方公里的龐貝城,開封城的面積就顯得太大了,但是,我們能不能有重點地先在北宋皇城舊址區(qū)域進行發(fā)掘考古工作呢?目前,從發(fā)掘的條件看,時機應該比較成熟,應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。一是可靠的史料是確鑿的發(fā)掘依據(jù)。二是北宋皇宮地下建筑物的位置已基本探明,鎖定了各個古城的大體方位。隨著勘探、發(fā)掘技術的提高和地下透水問題的解決,有一天,一個個“城摞城”的謎團終會被徹底解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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